在家乡的咖啡馆偷听关于卖保险的谈话

在家乡的咖啡馆偷听关于卖保险的谈话

在家乡的一家咖啡馆,我偶尔听到三个女人的谈话。这里面涵盖了几乎所有的热点问题。

先是一个老成的穿西装的妇女在抱怨自己的老公:

「我跟他说过多少次,过年不要买那么多烟花。他偏不听,一下子买了四千块钱的。肯定又跟去年一样放不完,愁煞人啦。我就跟他说,你正月十五快都给我放掉,要不,我都给你扔到徒骇河里,信吗?他一听,抱着烟花下了楼,昨天晚上就放了四个,500多。

另外有一个颇为羞涩的中年妇女,跟着啧啧赞叹了几句。

接着,西服女又开始讲春节的采购清单,简要概括就是:天上飞的就差飞机,河里游的就差轮船,地上跑的全买齐了,包括一辆大众迈腾,代替了他家原有的「乐聘」。

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。这是一个外国汽车品牌取了糟糕汉语名字的典型例子。雪佛兰一种紧凑型小轿车,取名「乐骋」,但是「骋」这个汉字在日常生活中只在「驰骋」这个词组中出现,单独拿出来组成一个新词,很多人冷不丁都不认识了。所以,有相当一部分人念成「乐驰」,另有一部分人念成「乐聘」,这倒也说得通,的确有不少人家买一辆这种车,作为「快乐的聘礼」。

逐渐地,言归正传的时候到了。她们谈起了「这个行业」,用的是家乡话里很少使用的大词:「理念」,「愿景」,「回馈」,「感恩」,这些大词在我们方言母语中,都有对应的土语表达,比如「感恩」,我们一般说「长了人心眼儿」。

那个羞涩的女人,谈起了对这一行业的不熟悉与不自信。西服女立即对她说,很多人对这一行不理解,但是我们这个行业是最公平的行业,有一份付出,就有一份收获。

旁边一直坐着帮腔的第三人开口了:「保险最适合我们这样的人了,既能解决就业,又能照顾家庭。」

后面他们又谈了很多保险的好处,我没有仔细听。到了最关键的谈话,我又被吸引住了。两个过来人,给羞涩的妇女计算能拿到的提成,当然她们把这个推算过程,说得跟数学定理一样斩钉截铁:「你的月工资是一万二!」

羞涩的女人还是忍不住惊讶地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。另外两人很淡定地说,这是最基本的。

在我的家乡,一个月领一万二的工资也是有的,那是我的四大伯,他在机关大院担任清洁工,每年最后一个月结算全年工资时拿过这么多。

然后,西服女说起一个每个月赚了20万的身边的卖保险的例子。

她丈夫每个月就领1千块钱,见了她服服贴贴地。

对于我们这个北方小城的女人来说,能让丈夫服服贴贴,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。

羞涩女人,显然被说动了,但是一直强调自己的丈夫可能会不支持。另外两人给了她很多的勉励,当然还是采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。

西服女说自己的年终奖励,除了奖金和提成一分不少,安然落袋之外,还收到了额外的奖品,一箱五粮液。是的,一项真的五粮液。

「俺家里那口子,一尝就尝出来了,这么多年没喝过这么真的五粮液了。」

这是最后的撒手锏,要知道本地男人只有两种:一种是能喝酒的;另一种是生了病不能喝酒的。对于一个妻子来说,能给丈夫搬回家一箱真五粮液,这比月工资12000更有面子。想想,亲戚六人,都来到家里坐客,男主人抱出一堆酒盒子,然后问:

「咱喝啥酒啊?先喝这个五粮液吧。」

全场屏住呼息,只听到暖气片里的水循环的声音。片刻后,必有人佯装反对,说,喝这么好的干啥,咱喝个 XXX(本地品牌的名字)就行了。

这时候男主人,用最响亮的声音说:

「甭给俺省着,这是小孩她妈单位上奖励的!」

哗,无声的掌声,从众男人心头升起,冲破屋顶,直达苍穹,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辛酸,所有的劳苦,都在这一句里得到了释放。

羞涩的女人吞吞吐吐了一下午,终于痛痛快快地说了一句话:

「俺表哥刚生了小子,他肯定买!」